龔曉琳 撰
或許我們從未留意,但白鐵總伴隨在我們身邊。每次經過舊式唐樓,常見到一個個的白鐵信箱高掛牆上,相較現代住宅一式一樣的信箱,獨一無二的白鐵信箱反倒有份親切感。佈滿歲月痕跡的鋅鐵外皮,住戶們親手寫下的地址,予人一窺究竟的金錢通花,上世紀的白鐵信箱似乎尚未過時,保留往昔的懷舊風情。也許傳統手藝跟不上城市的日新月異,但不減人們對它的熱愛。
不起眼的白鐵⋯⋯?
昔日風光的白鐵,現今幾乎消失在我們視線中。白鐵耐用防火,價錢便宜,輕巧軟身,師傅輕輕一打一揼,不費一根釘子就接合了兩塊鐵片,其靈活可塑造就了六七十年代白鐵工藝的興盛。入行白鐵工程四十多年的俞國強師傅憶述當年白鐵的全盛時期,那時香港最大的塑膠製造商紅A尚未出現,白鐵家品處處皆是,鐵製的水桶、信箱、米桶等家家必備,鐵水桶更是制水的好幫手,陪伴港人渡過艱辛日子。俞師傅笑言,「當時人多,生意多,錢都多啲」,無奈隨著塑膠出現,白鐵製品逐一被淘汰,「塑料價錢平、顏色多,好難競爭,這也是大勢所趨」,比起人手打造的白鐵,能夠機器量產的塑料實在便宜得多。現時的白鐵家品式微成夕陽行業,市場上買少見少,惟獨冷氣風喉不會被取代。九十年代工廠北移,部份冷氣風喉的工序也北移到大陸,以前師傅們需要親手「開料」,現在省卻此步驟,以裝嵌為主。師傅坦言現在是「搬多過做」,新入行的師傅不用特別懂得「開料」,掌握這項功夫的師傅已是難能可貴。雖說白鐵風喉無可取代,惟行內的形式也隨著時代發展而作出轉變。
保持童心 一起幼稚
俞師傅本來從事白鐵工程,專做冷氣風喉,後來在藍屋的民間學堂與從事文化保育的Melty結下不解之緣,一起在幼稚園工作室延續白鐵工藝的生命力,把不一樣的白鐵呈現眼前。在紛擾亂世中,人們需要喘息的空間,Melty希望藉幼稚園工作室提供交流平台,讓大家可以透過工藝自由地表達想法,回應社會,同時藉師傅的故事啟發他人,讓大家的日常生活中多一分反思和尊重。
(圖左為幼稚園工作室創辦人Melty Chan,右為俞國強師傅)
「我中意突破框架,大多傳統工藝都被限制在家品,所以我想做一些新嘗試」昔日社會對白鐵的想像停留在家品和工程,除了傳統的白鐵信箱,幼稚園工作室推出各式各樣的白鐵工藝品,卡片盒、手機套、戒指、手飾等,把白鐵融入生活,戴上身體。原來只要你想像到,便沒有做不到的東西。
在眾多作品背後,Melty一直有個堅持 —— 不做周邊商品。相比直接在商品上印刷圖案,她選擇了一條更具挑戰的路,在作品中融入傳統手藝的技術,專注在手藝的價值和內涵,讓每一件作品擁有自己的故事。從設計到製造,全都一絲不苟。原來打白鐵有分不同材質,大小各異的工藝品也要用到不同厚度的鐵,從光滑的白鐵,到有紋絡的鋅鐵,可謂各花入各眼。以白鐵設計商品有無數考量,若是親近皮膚的飾品多是用銅、鋁,它們較溫和,不易引起皮膚敏感;一些鋒利的切割位也要加倍小心地處理,避免割傷使用者,產品的細節見微知著,感受到設計者的一番心思。
一切純屬「貪得意」
年過半百,俞師傅眼中的火花不滅,靈感並無因年月而磨蝕,眼角的皺紋藏不住師傅鬼馬活潑的靈魂。專注白鐵工藝數十載,平平無奇的白鐵片在師傅的手中搖身一變別具特色的工藝品,從無到有,一打一揼,剛柔並濟,一切盡顯師傅的功架和歷練。每件工藝品都是獨一無二,注滿師傅的心血,人手打造的觸感非機器製作可媲美。工作室有形形色色的白鐵工藝品,小至相架,大至大班椅,都是師傅「貪得意」的成果,Melty向我們透露師傅不時創作古靈精怪的東西,東試西試,腦海浮現靈感就急不及待地試做出來,「咩都可以試」。
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俞師傅自豪地向我們展示他親手打造的工具箱,鐵箱子一邊曲面,一邊
多邊形,運用多種不同的「溝骨」技巧,內裏刻意設計隔層,盡顯心思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工具拿出,如數家珍地向我們逐一介紹,眼中流露對工具的愛惜,架生上見到長年累月的使用痕跡,想必是多年的好幫手。
打滾白鐵行業數十年,對於打鐵,師傅無容置疑已是駕輕就熟,開班教授白鐵技巧又如何呢?
「年輕人的想法是我不會想的東西,他們給了我創作方向,很多時創作都是從這些互動開始」,從打造白鐵到教授白鐵,俞師傅視教班為互相學習的過程,傳授手藝的同時也從年輕一輩身上汲取靈感。不斷的探索和嘗試,才能闖蕩出別樣的火花。俞師傳有時也會受同學們天馬行空的想法所感染,他最印象深刻的作品是以鹹魚作通花的信插,同學更刻意以麻繩吊起,寄望自身「做人無夢想同條鹹魚有咩分別」,原來白鐵也可以搞咁多花款。當問及師傅自身有沒有最滿意的作品時,俞師傅不假思索地說,「等緊,等緊佢出現」,沒有最滿意只有更滿意,比起結果,師傅更享受過程,每做完一件作品,總會期待下一次更精彩。
沒有永恆不變
今時唔同往日,過去的學徒制不再,人們不再靠手藝搵食,多年的修行化簡成數小時的體驗,各種工藝的興趣班大行其道。「沒有東西在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後仍維持不變,只有不斷轉變才有生存空間」。面對傳統工藝的傳承和失傳,我們總想把手藝原樣地保存下來,卻遺忘了文化保育的原意。保育沒有一定的答案,當工藝只剩下空殼,留不住背後的價值、精神和智慧,還算是保育嗎?
「若時代真的不需要它,我們強行把它留下的意義何在?」,更重要的是如何把傳統工藝重新轉化成為大眾所需。只要市場有需求,工藝品便能繼續活下去。把工藝回歸生活,才能真正延續它的活力。從家品到飾品,白鐵工藝承載了年代的故事,記載了老一輩的記憶,然而世間沒有永恆不變,傳統工藝也非定要受「傳統」所限,白鐵也可以活出新一片天。
「每一個年代都有屬於自己的文化,眼前的東西可能是未來的傳統,若要文化保育,為何不從身邊文化做起?」
額外小補充:
工作室還有很多白鐵工藝品待我們發掘,歡迎在聲昔再現Instagram觀看更多花絮和俞師傅示範白鐵工藝工具的片段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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